【杨平x青萍】山海亦可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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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你欺负我。”
杨平面对她控诉又觉得好笑,“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你忘了年少偶遇,忘了给我吹笛,还在我最落魄最出丑的时候把我找回来当妾……青萍在心里愤愤而言,可话到嘴边,她又吸了口气使劲憋住。
为什么她当初没有一口回绝婚约,或者选择从军攻城?是因为信任王兄,还是她在忠国之外留下了一点私心……想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要始终记得,她姓沛。
生是国人,死亦是。
一国可以有逆臣贼子,但不可有受辱的王族气节。
“你欺负沛国,就是欺负我。”
杨平又一次在这女子身上感到了决绝。似骄阳之火,而非沛国终日消散不去的缠绵软媚的雨。
听到“沛国”二字,他皱紧了眉,立刻收起了轻松的语气。
她不是厌恶被欺负吗,他偏要再欺负几分。
“公主后悔了?有勇气逃婚,没勇气拒婚。”
被揭穿耿耿于怀的心事,青萍愠气郁结:“你——你!”
这不是他真意。
其实昨天第一次相见,他就已经对她刮目相看了。
即使被王兄当做权政棋子,却仍要倾尽蝼蚁薄力护国反抗。这样敢爱敢恨的赤情女子,本该被温润如玉的谦翩君子珍惜宠爱。
可他不是也不应当是那个人。
“与其有心思指责我,不如想想怎么当好一个温顺的妾。”
“炎国主公召见,恕在下失陪。”
既然如此,他便亲手在他们之间划清国界、隔上山海。
11
杨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在朝会上无法集中精力。
他想到昨日嫁入杨家的沛国公主,心下便了悟大半。
他们父子同心,他比谁都懂自己这个儿子。若仅是个寻常女子,又卑微如妾,自是不会将她置于心上。但偏是敌国用来赔罪和亲的公主,不可不多留意。他虽不反对这门婚事,但也怕平儿动情太深,消磨凌云武志。
“杨平,你对防守境州有何看法?”炎国老主公威严平稳地询问。
杨平不知为何眼前恍然浮现出朝早与青萍对话的情景,她着男装长袍,他愈来看得眼熟。更莫名的是,他再望向兵戎长戈时,竟觉得她应该也善此道。
“……咳。”父亲的粗哑的咳嗽声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
“臣以为,”他放下手里一盅清酒,有条不紊地答,“依需严守,不可撤兵。”
“哦?”对方等待他的阐解。
他如实向王禀告自己近日所思之事:“沛王可能有诈。”
老主公呷酒一哂,“沛良能将亲生王妹予你作妾,还接连罢免都督子虞和忠臣田战二人,心腹已失,足见昏庸。你这话又怎讲?”
“直觉。”他啜饮完最后一滴酒,若有所思地摩挲右手套着的白玉扳指。
“沛王兄妹……实与我设想大不相同……”
12
乾坤八卦,水漫则胜。
七连暴雨,后天便是最后一日。
沛国的都督府中,名为小艾的倾国女子游移于屏风暗道之间,摇曳着水墨丹青的裙裾推开暗室的玄关。
里面是巨石嶙峋的又一洞天。
太极武场上有两个容貌酷似的人。只是黑方枯槁阴鸷,白方挺立飒爽。
前者是真都督子虞,后者是假替身境州。或称,影子。
小艾弹奏锦瑟,二十五弦时而慢挑,时而急扫。银瓶炸裂,铁骑刀枪。如同二人练武时起伏回转的局势。
可就在曲终收音的瞬间,高音弦嘣地一声断裂,发出近似莺亡的哀鸣。
她瞬间脸色大变,惊骇地怔视前方。
“夫人今天有何心事?”子虞放下竹杖,盯进她此时正失神的眼眸。
“暗探传来消息,长公主已顺利嫁与杨苍之子。”
她抚上那支断弦,说不清哪里奇怪。青萍真的向沛王和杨氏妥协了?还是说,她不知道的变故早已发生。而密探又未传送来其他情报。
今日断弦,所为灾祸?还是……知音?
“我本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竟这么安分。”子虞听闻沉吟,“倒也无妨,沛王一枚棋子而已,不会动伤大局。”
“你还有别的心事吗?”他瞥了眼境州。
“没有。”小艾答。
13
杨平再回去时,青萍已不在屋里。
他暗寻了家府上下,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公主去了哪里?”他拦下浣衣侍女,急匆匆地询问。
“您……说的是哪位公主?”
“还能是哪……”他声色严厉地追诘,又突然打住。
“沛国公主,沛青萍。”
少将军在府中素来温和,侍女被他当下的举止吓得哆嗦,手中的木盆顷刻间翻倒在地上,“公……公主……”
他目光滞留在地面滚落的木桶和待洗衣物上,那正是昨天他借与青萍的旧袍。
“少夫人……半个时辰前说她要去一趟成衣铺,不让旁人跟着。”
“知道了。”杨平静默地打量着伏在地上收拾衣物的侍女,迅速恢复了常态。
他竟忘记青萍是他新纳的妾,仍习惯性地敬称她尊位。
公主……
她是君,他却不是她的臣。
“等等。另一位公主来过?”
14
曾经风光娇蛮的一国公主如今仅穿一身侍女的粗布衣行于人海中,没人会发觉她。
她痛恨自己一朝软弱,陷入可笑迷梦,而削去了所有的骄傲。
既允诺了婚事,也就自傅了囚笼,哪能随意走得出这炎国?
当杨平又一次纵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点都不惊讶,更没有期待。
虽不比沛国烟笼雾绕,水墨山河,但炎国偌大疆土,他只会比她更熟悉。
何况他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找到她。
“我已经被你羞辱过一次,犯不着让炎国公主再伤一番。”
她恶狠狠地甩开他欲递来的手帕,随意用衣衫揩抹掉脸上的汗水,“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伙人。”
他注视她良久,不顾反抗将她抱上马背,内心泛起前所未有的酸涩。
“公主,我们回家。”
“公主?谁才是你的公主?”青萍冷冷一笑,令人发寒,盘旋很久的眼泪终于打在他揽她的左手上。
他知不知道,她早已无家可归了。
杨平握紧缰绳的另一只手僵住了。
怀中少女咬唇克息,像是强忍啜泣。
“杨平,在你娶她之前,先给我一封休书吧。”
15
翌日杨将军府内。
锃亮银枪,在她腕间舞动。温婉秀气的外表也掩盖不住英姿豪气。
青萍自幼习武。不及将领,但也算巾帼豪杰。
她的母后说,手中的刀是王室的尊严。不求自保,也求自刎。她想了很久,决定找回从前的自己。
杨平从没见过这样的矛盾的女子。
于外,她这般要强,处处以现凌人模样;可久处便知,于内,她有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她要用这样的心去承载母国的荣耀,母国的屈辱。
还有春秋和悲欢。
待他回过神来时,他不自觉用长刀接过她的枪法。
两回合后,青萍已招架不住,眼看长刀要刺入她腰腹时,杨平用力一收,长刀偏离了方向,连贯朝一旁滑去。
而她衣袂翩飞,擦入他怀。
“我输了。”她扔弃了刀枪,定定地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
坚韧,勇毅,又有不为尘世所羁的轻快明朗。都是她能刻画的样子。
“世上没有能破解杨家刀法的人,两回合已是强手。”
他似笑非笑,不知是欣赏还是嘲她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沛国不善重刀。”她抿上薄唇,“而是沛伞。待有一日,我必以沛伞与你较量。”
倔脾气。
他饶有兴趣道,“好,我等你。”
青萍在他眼中找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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