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攀龙

甜齁的糖。
来自cosplay骨灰级爱好者利落夫妇。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魏璎珞髻发严好,着一袭有竹青排须云肩的秋缃色旗衣,慵懒闲适地倚在紫檀透雕罗汉床上。只见她将芦柑剥开成瓣细尝,目光却始终流连在一幅西子浣纱图上。这不过是乾隆帝南巡至杭州时臣子接驾进献的一轴寻常画作而已,不知为何她着了迷,竟向皇上讨来且百赏不厌。 
   


  “珍珠。”她低声唤着,若有所思道,“你说这世上当真有此等美人?” 
   


  身旁的大宫女犹豫片刻,方要准备回应,却听另一个娇俏的声音徐徐传来。 
   


  “有没有谁知道呢?”正是舒妃款款从屏风侧走来,身后跟着庆妃陆晚晚。她抽回由宫女搀扶的手,“见过令贵妃娘娘了。” 
   


  魏璎珞这才从画卷中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致意她们坐下后,推了推一旁的琉璃果盘。“真是稀客来访。” 
   


  舒妃才不在意她语气里的嘲讽,自然地拈起一瓣芦柑:“没有倒罢,有了岂不是又要掀起风雨……”一语未了,病恹恹地拿起手帕咳嗽起来。 
   


  她大概知道舒妃所指何事了。她们随驾南下几番,深知这江南美好。既有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的富庶,也不乏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景色。美景自然是不乏美人相衬。乾隆为政爱民是真,风流多情也是真。何况对字画均有收藏欲的男人,又怎么拒绝得了一并鉴赏各色绮丽女子?后宫不是没有过先例。当年霍兰部新晋部落首领进献的异域美人顺嫔险些连令贵妃一起算计赔命进去。谁不怕往事重演呢? 
   


  “贵妃娘娘。”见璎珞久久不语,庆妃便起身出言和缓氛围,“纳兰姐姐也是为后宫考虑,她半途感染风寒,皇上已准她回京休养。可是听说近日有江浙大臣要进献美人,这才过来提醒娘娘。” 
   


  “皇后为了讨太后欢心,去请杭州僧徒讲唱佛家宝卷,根本不把杂事放在心上。”纳兰淳雪语调满是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还得贵妃娘娘在皇上身边加以劝告才是。” 
   


  “知道了。”璎珞敷衍地应和一声,便命珍珠将两人送出。而后再拿起那幅西子浣纱图时已是眉头微蹙,像锁起一片清江迷雾,无人可猜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思绪如麻,唯一清晰的是舒妃在她耳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献字献画不如献美人。前者是死的,后者却是活的。官员们都通透得很。” 


   
  “小全子。”她杏眼一睁,突然拿定了些许。 
  

   


  乾隆二十七年三月初三,正值汉人上巳节。 
   


  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 
   


  西湖边乾隆帝大摆筵席,广邀宾客,臣子与后宫妃嫔共百余人。一时觥筹交错,好不欣喜。而此中最难忘者,当属稍晚时的歌舞尽兴。来自苏杭二十余女子娉娉袅袅,或琴筝相奏,或水袖盈风,将江南的温婉柔媚、诗意才情映在远客的眼里、刻在心里。 
   


  弘历正执一斛琼浆,明明是清酒,却让他有几分隐隐醉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如摇风拂水般带着面纱的女子,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杯,挽起意味深长的笑。这一举动却惹得皇后和一众嫔妃收敛了神色。 
   


  虽说圣意难测,可现下谁心都清楚会发生何事,只是深谙不言罢了。自古以来的献美之计,俗套却屡试不爽。 
   


  他望向两旁席座,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令贵妃呢?” 
   


  皇后乌拉那拉氏一怔,很快便恢复平静,露出贤淑微笑行去一礼,“一个时辰前令贵妃和舒妃称夜间寒凉、身体不适,已经回房先歇下了。” 
   


  “哦。”他放下空落落的酒杯,才慢悠悠地看向大厅舞毕的女子,“舞倒是美,只是为何遮面示人?” 
   


  “回皇上”那女子立刻俯首,不紧不慢地答,“民女未曾见过您后宫佳丽,如容貌胜之,民女担不起妖媚祸国之名;若容貌不及,又恐污去圣上尊目。只好将其遮过,何况舞女之美在骨不在皮。” 
   


  此番言论,似是诡辩却一时挑不出问题。像极了某个人。 
   


  他却不为所动,“把面纱揭了。” 
   


  他需要验证一个想法。 
   


  纱幔轻飘飘地落地,露出的相貌仿佛在得意地嘲笑他。 
   
  


  笙歌已尽,乘月而归。弘历今夜正与一众随行住在西湖的观景御轮上。他走进内室,蓦然回忆起那舞女的脸。黛青色柳叶眉,温婉的眼眸像盛着烟波江水,花状点绛唇,是个不俗美人,甚至说有几分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姿色也不为过。可惜…… 


   
  他思绪一断,正迎上这女子的背影,舞衣流辉,裙裾蹁跹。他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李玉随侍卫识趣地退下。 
   


  “说吧。”他走至屏风之后,这才发现床榻前竟不知何时摆置了一雕花小方桌,桌上放了一瓷碗蜜汤,“朕想知道是哪个臣子如此大胆,敢自作主张送你过来?” 
   


  “臣……子不都是为皇上着想吗?”烛光燃着,另一侧给女子的面纱笼上阴影几分。“特地让民女送了醒酒汤过来,只是不巧动作缓慢,惊扰了皇上。” 
   


  他嗅了嗅那汤,又静静放下,“宽衣吧。” 
   


  女子一愣,讶然不已,仿佛自己听错了般,“啊?” 
   


  弘历却笑了,指尖想撩过她面纱,却只是蜻蜓点水地一碰便作嫌恶般地收回了,立刻严声道,“没人教过你怎么攀龙吗?朕说要宽衣。”说罢便张开双臂,幽幽闭眼等待。 
   


  “是。”女子忍气吞声地回应,而后不甘情愿地咬了下唇,只是面纱遮挡四下无人,谁也不曾瞧见她作此态。她屏住气,慢慢解开他的腰间束带……黄纱绣彩云金龙袍……套裤…… 


   
  她倒吸一口凉气,嘴角一抽,“宽完了……” 
   


  他眼皮一抬,隐约看到她疏淡的眉眼,却还是那腔平静语调,幽幽凉凉道,“……你自己的,怎么不宽?” 
   


  见此人眼不带眨地盯着自己,“舞女”终于恶狠狠地扯开碍事的面纱,“皇上想故意整蛊人是吧!臣妾都没法配合演下去了!”那纱下正是“夜间寒凉身体不适”的令贵妃魏璎珞。 
   


  弘历坐在龙床上无辜地看着她,好气又好笑,“朕可什么都没做。” 
   


  魏璎珞端起桌上的醒酒蜜汁汤,走到榻前恨不得三两下给他灌进去。他本想拒绝,奈她气势过汹,只得顺从地皱眉喝下。她这才解气地抱住他,半晌,不甘心地又问:“臣妾看皇上清醒得很,哪用得着去熬这醒酒汤。对了……皇上什么时候看出是臣妾的?” 
   


  弘历搂过这温软,轻轻抚过她的背,在她耳边哄道:“就你那几招功夫,朕早就摸清了。你以为这舞女姿态言行与你相似,就能来迷惑朕了?” 
   


  “皇上怕是一开始就知道,巴不得陪我演戏吧。”怀中灵猫似的女子撇了撇嘴,“臣妾不擅舞蹈。听说厅堂上那位美人翩若惊鸿,自然不可能是臣妾。” 
   


  “你倒是不担心朕将她纳入后宫。”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炽热的气息绕着她,她一惊,却被他扔在了床榻上,只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朕真是怀疑又中你的圈套了……”言语里全是遗憾和笑意。 


   
  “皇上……”这一系列来得太快,她甚至都没做好准备。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垂和唇齿间,满满是蜜羹的味道。她想她可能要被甜齁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好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他。谁知落到某人眼里,怎么那么像……欲拒还迎? 
   


  弘历的眼里似有烧不完的火和欲望。身上也越来越灼热。 
   


  “皇上您怎么了?”这下轮到她着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俯下把头埋在她颈间,解开她的襟口,“那汤里,有合欢散。” 
   


  “臣妾明明没放……”她眼珠一转,细细一想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又咬牙切齿毫不心疼地质问,“知道还喝?” 
   


  “你喂的。”他合上眼帘,似是嗅到她身上拂过的一阵栀花香,“你来解。” 
  


   
  西湖夜深人静,只是御轮上却并不安宁。 
   


  德胜在门外忧心忡忡地向李玉道,“皇上……就这么把那民女收了?” 
   


  李玉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此时恰逢海兰察巡查回来,两位见他均是一辑。 
   


  “还请公公明日替我转达皇上,厅堂上舞女的身份已经核清,和皇上猜想一致,正是前不久苏州府的乱臣贼子所献。臣在筵席结束时已将其捉拿招供,至于那民女,捉拿时已服毒自尽。还有一事……” 海兰察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臣在厨房发现醒酒汤也被人……作了手脚,只是发现时已晚,还请皇上降罪。” 
   


  “不过是想重走西施老路罢了,皇上英明。”李玉叹了口气,“可惜这美人,实在是可怜。” 
   


  半晌,德胜目瞪口呆地盯着李玉,“死了……?那里面是……” 
  

   


  翌日仍是风平浪静。 
   


  魏璎珞在睡鸭炉中点上了一枚栀子清露香丸,默默勾起一个明朗的笑。 
   


  “珍珠,把那画收起来吧,这世上没有西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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